柬埔寨第3篇--頭顱排成的地圖——殺戮戰場與S21監獄(關鍵地名:金邊)

頭顱排成的地圖——殺戮戰場與S21監獄

知道此行會來到金邊的殺戮戰場(Killing field),臨行前,我還特別看了吳漢主演的殺戮戰場,以提前感受彼時的陰冷氣氛;然而,真來到此地,非但提不起一絲「我總算來了」的興奮之情,連相機的快門都按得有點吃力。

Capital guest house的牆上貼著,每日3部車開往Killing field,也因之,不理外頭摩托車伕的頻頻邀約,決定搭汽車湊團前往。

下午二時,包車如時駛來,這一次,再沒有大批的背包客及背包擠上車來,扣除司機與隨行的一位女導遊,有二位甫自寮國過來、即將朝越南而去的英籍女遊客、一位日本人、還有我,一共區區4名「遊客」(該這麼說嗎?我總覺得這「遊」字下的有點毛毛的……)。

車子很快駛離市區,來到位於市郊的Killing field

甫一下車,迎面而來的又是一瘸一盲的乞者,儘管自入柬以來已經多次歷經這樣的場面,但仍免不了又是一陣天人交戰。

避過乞者,進入內部,才是一場震憾教育的開始;迎面而來的,是數千個平鋪於架上的頭顱。

當年,波布(Pol Pot)迫害我們的時候,殺了幾百萬人,為了節省子彈,多是以木棒直接捶擊頭部致死,也有的,是硬推向樹幹,使受巨大撞擊而死,更多的,是挖了洞穴直接活埋。」導遊小姐在說明的時候,還用手直接碰觸架上的頭顱,也沒見她事後去洗手,自然地彷如生活中例行的一部分。但我們這些人可不同了,站在殺戮戰場電影中曾提到、埋了萬人的那些未經刻意整理的亂葬崗前,仔細一看,前人的衣物及遺骨尚零星可見,怎麼說也不會有一絲親臨現場的成就感,在這原來應屬悶熱的天氣,彷彿還從穴旁傳來陣陣懾人的涼意。

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態,讓當時的柬國共黨,能夠狠心屠殺百萬以上自己的同胞(從一百萬、二百萬乃至三百萬的說法都有)?當時,柬國的人口據估計不過約為七百萬人,無怪乎一位柬國華裔向我提到:「在柬埔寨,家家都有一段不願回想的過去。」聽說在當時,只要是通曉外語、讀過書、與外國有牽連的人,往往成為波布政權肅殺的對象。

我晚生了二、三十年,在那個中國有文革、越南有越戰、柬埔寨有大屠殺的年代裡,究竟是怎麼樣一種摧殘人性的社會環境;這些距今不過幾十年,從人類歷史來看幾乎就像昨天的事,雖能保證,明天不會再發生?不,就在執筆的此時,腦中還浮現前陣子看到的新聞——盧安達種族屠殺十周年之檢討。

也看看S21監獄 (Tuol Sleng Genocide Museum,也稱為波布罪惡館)

S21監獄位於市區,是由學校改建而作為刑場,與殺戮戰場相同的是,也是由無數頭顱所訴說的真實故事。只不過,這兒連刑場、刑求工具、牢房、當事人的血漬及照片,都還活生生的呈現在你眼前。

波布統治時期,為了徹底執行淨化政策,加害的對象遍及全國,S21是其中一處最著名的用以懲處犯人的煉獄,強烈建議,心臟不強的人,走訪前可以三思,像我,好幾天都食欲不振。

在這牢房之內,想像著那些照片裡的童稚少年是怎麼承受這一切;當年,知道自己即將被以非人道方式處決的人是什麼心情,我對這場景,和對街頭的那些乞民一樣,不敢按下快門。

我們看著DISCOVER 或國家地理頻道等節目時,動物對動物最殘酷的方式不就是吃掉對方嗎,有什麼動物會以虐待同種動物為樂的?以消滅同種生物為職志的?

詭異的事,這些加害者如此泯滅人性,各種慘無人道的刑罰都下得了手,卻願意花時間將受害者一一照相列冊存檔,這到底是什麼心態?難道對他們而言,真認為自己幹得是如以流傳後世的傑作?我真想不透。

我不僅想到一句話來形容當年大屠殺的這群:嗟哉斯徒輩,其心不如禽。

金邊的這一邊

從進入金邊那一晚,直到最後由金邊離柬返台,總計前後在柬埔寨待了16天,這之間在金邊至少待了一星期,然而,我自覺仍不懂金邊。話說,還在台北時,我幾度上網查詢金邊的自助旅行資料,所跳出來有關「金邊眼睛」的資料,恐怕比真正有用的資料要多。

金邊,不乏廉價的住宿,破爛不堪的道路(只有主要幾條大道尚可),夜半仍有路旁垃圾堆拾荒的乞丐;到處都是沒穿褲子的小孩、瘸腳缺手的乞丐;在餐廳、在路邊、在旅館內,冷不防面前就會出現個伸手要錢的人。「與越南相較,柬埔寨更窮」,沿途與各路人馬交換資訊多是這麼認為。

這裡的人,也多半膚色黝黑;越南人和他們相比,彷彿是上妝美白過的。

圍繞在Capital樓下的幾位能操英文的摩托車伕,清一色是黑的。

Onna, ya-su-i-de-su(日文,便宜的女人之意)」我初時走過時,有幾個人這樣喊著,有幾個還直接擋在前面,我帶點生氣的口吻說道:「Don't speak Japanese to me, I am not Japanese.」反倒留下錯愕的對方。

過了一、二天,聊了幾次後,他們知道我來自台灣,這種狀況就少了,但還是偶而有新加入的幾個白目,三不五時就來這麼一下。

然而,在金邊要自由行,還非得靠這些人不可:和越南明顯不同地,這邊的人力車伕幾乎不懂英文,不會主動和外國人招攬生意,好幾次我想給他們機會,但根本無從溝通起,只得作罷。

我常在街頭看見載了三、四個人的人力車,人力車伕用雙腳,一腳一腳地划著全車看似應有200公斤的重量,在這近40度的酷暑炎陽下。

我試過幾次隨手召喚經過的摩托車,運氣好時,碰到尚能溝通地名或車資數目,坐了就走;但多數狀況是,溝通無門,我只得拿出附照片的旅遊書本來比畫一番,這時,旁邊會適時地停下一、兩部摩托車伕在旁等候,等候這樁交易的不成立,然後,他靠過來:「I know, I know the place.

一個單純的叫車動作,理應沒有多少錢可賺的生意,但因為自己的外地人身分,意外見識到此地「不適者淘汰」的殘酷生存法則。

你知道嗎?若是在越南碰到這狀況,你碰到一個無法溝通的摩托車伕,很有可能的是,旁邊有幾個車伕會靠過來,提供居間翻譯的協助;我付錢時,當車伕或小販找不開時,也能很快的從周遭的「同業」獲得協助,不像在此地,這麼赤裸裸的廝殺。

這個國家是怎麼了?除了我先前提到的波布政權的大屠殺,在1997年,這兒還發生一場內戰。

幾天以後,我多是憑靠少數的車伕了。在這邊,會講外語曾經是危及安危的負擔,如今,留下來這些不會講外語的人卻仍舊以最辛苦的方式度日。拒絕了這些不懂外語的車伕,算不算是對這個國家及這些人的再一次傷害;究竟,誰是傷害這些弱勢的、不懂外語的車伕的人?

金邊的另一個邊

金邊到處都是中文看板,看起來,有不少的華人(含當地華僑及大陸與台灣的商人)在此謀生,中文看板之多,遠遠超過之前想像。也因此,身為中國人,在此地旅遊或工作,在食物、訊息取得及人際溝通上,有其便利的一面。

信步走入一家名為「彩色巴黎」的餐廳。

老闆,你要點什麼?」小姐說的是華語,在我發出任何聲息之前。

我打開菜單一看,舉凡排骨飯、牛肉麵、蝦麵、炒飯……珍珠奶茶、泡沫紅茶、石榴奶茶等,儘是懷念的家鄉口味。

點了份牛肉麵及珍珠奶茶,等著稍祭一下五臟廟。

珍珠奶茶很快端了上來,味道也還不差,倒是牛肉麵,遠比想像中要慢了許多。至少,在我坐定約十分鐘後,仍未能聞得牛肉香。

老闆,對不起,這個要稍微慢一點。」侍者顯然從我左顧右盼的肢體動作感受到我的狐疑。

沒關係。

或許是我太懷念珍珠奶茶的滋味,也或許是等候時間稍久了些,一大杯奶茶已然見底。

只得暫時克制食欲,到報架上隨便翻翻,擺在最上頭的,竟是2本壹周刊,我趕緊八卦一下,看看我不在的這段期間,又有那個倒楣鬼被偷拍了。

因為我們的老闆是台灣人呀!」侍者笑著說。

在此處,我還碰上一個在暹粒開旅行社的當地華人,他提供了我不少吳哥窟的旅遊資訊,並告訴我,泰柬邊境(即指柬國的Poipet與泰國的Aranyaprathet)本來快要開放當場辦簽證,但因前陣子的暴動影響泰柬關係,必須再延,所以各位在看這篇稿子時說不定上述邊境已開放當場辦簽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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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彩色巴黎的幾乎咫尺,有一家名為「蘭州拉麵」的餐館,纖瘦的老闆總是熱情地站在店門口,招呼過往的路人,我第1次走過去的時候,耳邊聽聞「Konichiwa」,又被當成日本人!

看著門口張貼的水餃字樣,我走了進去,「給我一份水餃吧!

一份水餃有12個,一美金,在此店的門口已清楚標示。

座罷,對桌也幾乎同時坐下另一位操華語的客戶,我一出聲搭訕,他邀我坐在他的對面以便聊天。

這是一位遠從四川來到此地「打工」的內地人士,意料之外,在金邊遇到頗多由中國內地來此地打工的彼岸同胞;面對他們,我的「純旅遊」反倒顯得有些另類。

飯館老闆大概忙於招呼客人,沒聽到我們的對話。膳畢,好奇地問了我一句:「你是打那兒來的?

你猜?」我說。

眼看老闆猜了幾次還猜不出來,我遂直接告知是台灣來的。

不,不,你不像台灣人,台灣人說話很軟、很輕。

我笑了笑,並未多做辯駁。

隔日,我又來吃水餃時,老闆直接把電視台轉到了TVBS新聞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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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天後,為了要看電視,我暫離Capital而住到一個有電視的地方,我才知道,連東森、民視、中視,還有大陸的中央台、閩南語台等都看得到。

在路上還碰過車伕直接以華語問:「要去那?

也許是因為聯合國及其他公益組織等國外來的人相當多,這兒開了幾家超級市場,也有麥當勞等速食店,這些餐廳及超市的物價沒有想像中便宜,尤其是和外頭殘破的馬路、以及據說月收入只有幾十美金的人相較起來,高得有些離譜了。

據說,在住宿點附近有家「中華一條街」,賣的都是中式食物,我遂前往一瞧,起先沒找著,不耐飢餓之下,進了中央市場附近一家外觀很醜的餐廳,叫了盤後來才知很難吃的炒麵及水,竟要3.5美金,與台灣相去不遠,也比我住宿一晚還貴,我趕緊淘淘耳朵,希望是我聽錯。

幾天後才慢慢明瞭,這一帶的中國餐館的消費多是這個水準,也很少看得到當地高棉人的身影;在此地,恐怕在飲食及消費生活,占主要的高棉人VS外國人與華人,大抵是「一邊一國」的狀態吧!

也許是外國人及華人,無法習慣於當地高棉人的食物及生活方式,於是,主客源為外國人的超市、華人專用的報紙、電視台,和當地生活水平不符的餐廳價格、隨處可見從中國內地來此打工的年輕人,建構成一種生態;而雙腳扛起三、四人重的人力車伕,夜半拾荒的乞丐,路邊公然索賄、據說月薪只有20美元的當地警察,未著片縷的黝黑男童女童,形成了金邊的另一種生態。

5越南火車時刻表

再嘆金邊之特異

有一點也挺絕的,街上到處是沒掛車牌的汽車及摩托車。

面提過,在金邊時,我曾到那間臨時的泰國大使館洽辦簽證事宜。為了要影印一份護照,我找了位形貌清秀的摩托車伕,請他載我到最近的影印店。使館內沒有影印,已令我感到些許訝異;在外頭這麼一繞,至少花了15-20分鐘,才在車伕協助下找到一家提供影印的商店,這點更令我意外。

在這兒,能夠碰到彼此可表達無礙、溝通清楚的車伕,也算是一種幸福,待我辦完事,又再次找他載我到王宮等處去瞧瞧。    。

車子前行未久,他突然放下速度,一掉頭,往另一條平行的路駛去。

怎麼回事?」我問。

前方路況擁擠。」他淡淡的說。我只是稍覺得有異,卻不明所以,只得暫時按下不表。

待了幾天,我才慢慢的觀察到,此地的流動車輛,無論是機車、汽車,泰半是沒有牌照的,在隔市中心稍遠處,我曾目睹了警察攔下沿路車輛,逐一檢查車牌。

沒有車牌實在太危險,萬一撞到人就跑了,該如何是好?」儘管我知道現況可能與稅金有關,但仍忍不住向當地人提出質疑,而對方多半只是微笑,反而沒像我這麼氣憤。

於是,我可以猜到,那位年輕人忽然掉頭轉彎,大抵是因為沒有車牌而欲躲避前方警察的盤查;同樣的,我曾在路旁撞見囂張的警察與低調的駕駛人正在小聲交談,看到我好奇的窺視,警察大爺沒好意地揮手趕人;幾天後,從與當地人閒聊之間,我印證了自己的猜測——索賄。

這政府很腐敗的,前幾天,前頭那個××大飯店門口傳來槍聲哩。」有個餐廳老闆這麼說,聽得我又多分泌了些腎上腺素。

我想起了常報載陳啟禮藏身柬埔寨的消息,據說,穿山甲詹龍欄在大陸被捕之前,也是逃往柬埔寨避風頭……

我還是到吳哥窟去清靜、清靜好了。